淡大大傳系學生蔡博藝今年參選該校學生會長,卻因為她的中國國籍,引發正反意見討論。學運領袖陳為廷在臉書po上他和蔡博藝的合照,並力挺蔡參選後,在網路上更是激起論戰,社運圈甚至以「社運照妖鏡」的說法來比喻這議題,紛紛要每個人對此事表態,但這個議題到底照出了台灣人心中的哪些矛盾?

其實,這件事情可以用「對國家(中國)的態度」和「對個人(中國人)的態度」2個軸線拉出4個象限,把參與爭論的台灣人分為4個象限。

X軸代表「對國家(中國)的態度」也可以說是「對中共政權的危機感」或是「台獨意識程度」,越往右的人越對中國抱持敵意、越抗拒中國所有的人事物,越往左的人則相反,但並不是支持統一,而只是沒那麼倡議台獨。

而值得注意的是,此條X軸上並沒有0值也沒有負值的存在。中國不同於其他國家,在所有台灣人心中都有一個特殊的位置,會參與中國學生選學生會長討論的人,基本上還是在把中國當作有敵意國家的前提下看待,只是程度不同。而對支持兩岸統一的人來說,中國學生本就是一家人,不需要討論,當然有資格選台灣學生會會長,即便參與了這場討論,由於出發點不同,並不會出現在這4個象限中(有的話也會出現在X軸極左側)。

Y軸則代表「對個人(中國人)的接受程度」,以蔡博藝的例子來說,更可以解釋成「對一個參與台灣社會運動、公共事務的中國大學生的認同程度」;越往上的人越會把關注放在個人身上,越會注重每個中國人不同的個體差異;相反地,越往下的人越不重視個體差異,認為每個台灣人都一樣,每個中國人也都一樣。

而這場爭論主要是在第二象限(左上)和第四(右下)象限之間。

第二象限的人在談論此事會提到公民權甚至是人權,他們認為只要是淡大學生就有資格參選學生會會長,「更何況」比起多數不關心公共事務的台灣學生來說,一個會參與台灣社運、還在學校自創異議性社團的中國學生似乎更有資格成為學生會長。至於中國因素,他們當然也不否認,但只是選學生會長,無關國家安全,因此不用過度擔心。

若以服貿議題來說的話,這一群人之所以要求退回服貿,並不是因為反中,而僅是要求程序正義,他們比較會超脫藍綠紅色彩,重視的是普世的民主、人權價值而非國族意識。

在輿論呈現上,第二象限的人非常佔優勢,意見領袖也相當多,陳為廷在辯論初期以他對蔡博藝個人瞭解角度力挺,也已經決定了這個議題的政治正確方向,陳的發言,也鼓勵了大批潛水者紛紛出面表態發言;當然,如此也讓其他象限產生了沈默螺旋效果,特別是對第一象限而言。

而第二象限的對立面,也就是第四象限。第四象限在人數上並不像第二象限那麼多(至少在表態上),他們覺得中國就是敵國,所有中國對台灣做的事情都是統戰的一部份,「中國學生參選學生會會長?」,他們連看到中國人走在路上都有點耿耿於懷了,怎麼可能還要他們去支持中國學生參選?

他們的說詞會被被第二象限的人極力批評,認為是反民主、反人權,但他們會這麼反駁,「中國人跟我談人權、民主?等飛彈撤下來再說吧!」;第二象限的人也會覺得他們思想太老套,都民國(這部分可能還會被第四象限的人反駁該用西元)幾年了,還在講統戰,甚至還可能因為一些涉及人身攻擊的言論,而被第二象限的人批評。

同時,第二象限的人也會對他們論述「中國是中國,蔡博藝是蔡博藝」、「比起傾中的台灣人,寧願讓支持台獨的中國人當學生會會長」,但他們並不會就此買單。

在第四象限人的觀念裡,「想要統一的不叫做台灣人,會喊台獨的中國人都是假的,只是統戰的一種策略」。當然,第四象限中也是有比較溫和派的,他們或許能夠接受不太涉及國家安全的學生會長開放給中國人,也能接受一個看似較親近台灣立場的中國人,最後妥協的結果可能是「中生可以參選,但我一定不會投你」。

第四象限的人會去強調「制度」,擔心蔡博藝這個個案會激起在台的中國勢力,

接著台灣各大學會開始淪陷,然後台灣人對中國人的觀念就會改觀,最後逐漸地被中國人所取代,當然也包括政治上的權力。

如果讓中國學生有資格選學生會會長,他們甚至會痛罵,「中國學生都可以選舉了,那之前太陽花運動根本就是白玩了」。在服貿議題上,他們始終是同一立場,反對自由貿易,更反對所有中國因素,只要提到中國,就是要反,根本沒有什麼討論程序正義的空間。

而蔡博藝這樣一個參與社運的中國學生,就如同中國維權律師陳光誠一樣,首次登場都令台灣人驚訝,「原來還有這樣的中國人?」,但對第四象限人來說,這些人充其量只能說是一個比較特別的中國人,若用台灣人的民主標準來看,這些中國人只是比較「像台灣人」,會去談論人權民主概念,但不代表就會支持台獨,畢竟,中國人還是中國人。對於外界極力去吹捧這些中國人如何參與公共事務,令他們相當感冒,「台灣不把民主送過去,中國就會把獨裁送過來」的說法對他們來說,也是一個笑話,因為根本不可能發生。

如此,這場爭論乍看之下,應該就是要關注第二象限和第四象限,但其實重點應該是第一象限的人,只是他們遲遲不願表態。

第一象限的人潛意識裡跟第四象限一樣,是反中的,中國學生來選台灣的學生會長這件事情他們心中始終覺得不妥,但他們又認同「個人是個人,體制是體制」,蔡博藝的公共參與經驗成了他們心中最大的矛盾,「這件事情應該是要去反對,卻不知到從何反起」,因為於法於理好像都對。

談起中國,他們可以舉出一堆中國違反人權的案例,並且高唱反對中國因素,他們一輩子可能也沒投過國民黨,但要他表態去反對中國學生參選學生會會長,他們卻又會遲疑,怕會被冠上歧視、違反人權的標籤,無法在內心說服自己。最後,他們只好選擇不表態,繼續看著第二象限和第四象限的人在那邊吵。

但其實,許多潛在的意見領袖很多是位於第一象限。就太陽花世代來說,很多人立場是傾向反對,但卻不敵第二象限的質疑,或甚至因為跟蔡博藝本人就有交情,而更是不願意表態,也會盡量避免談論此事。

至於第三象限的人,第四象限所講的「共匪論」對他們來說太誇張,中國對台灣的威脅根本沒那麼大;第二象限強調的個人特質又讓他們沒什麼感覺,(可能他們本身就不常參與公共事務),因此,許多第三象限的人往往對此事不會或不想表示意見,或是說沒有在關注。

也因為第三象限的人對中國的危機感比較沒有這麼強烈,一個參與公共事務的中國人在他們眼中也沒有被放大到一個位置 ,讓他們更覺得自己能中立地觀看整起事件,但其實在整個討論中,並沒有所謂真正中立、客觀的觀點存在。

對於「中國學生能不能選學生會會長」的議題,對中國這個國家抱持著甚麼樣的態度(也就是X軸),始終是關鍵,每個進場討論的人心中,把中國放在什麼樣的一個位置,對這件事情就會採取什麼樣的立場,至於「一個參與公共事務的中國人」(Y軸)只能說是個引發爭論的扳機,始終不是爭論的核心概念所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