紐約Four Seasons(四季)餐廳將於7月16日暫時歇業,目前所在的Seagram大廈2樓由於租約到期,不再與「四季」續約,只好結束自1959年開幕至今的地點。

很難用餐飲的名詞來描述Four Seasons是怎樣的一家餐廳,兩個月前我幫紐約一本餐飲指南(2017年版)評選過去一年我在紐約所吃過的餐廳,想了好久,我用它是紐約的An Institution來描述它,因為它不只是一家餐廳,它見證20世紀下半世紀、美國在二次大戰後最有活力、最輝煌的1970、80、90世代。我認為它與同一條街坊的21 Club才是紐約的餐廳。

因此,2003年女兒進入NYU,那年12月我到紐約看她,我们除一起探訪紐約市知名的景點外,事先我就請她預訂幾家具有「代表」紐約的餐廳,她在紐約的第一個生日晚餐就在Four Seasons的The Grill Room。自此,每次只要到紐約,我必定前往Four Seasons(東52街)與21 Club(西52街)用餐或喝酒,最近的一次是去年11月,回台前我與剛升格為人父母的女兒與女婿在Four Seasons的The Grill Room用午餐。 

 

Four Seasons確切的地址是東52街99號2樓,Seagram大廈位於Park(公園)大道375號與東52街交會口。餐廳的門口不像我想像有明顯的店招,而是有如一棟老舊大樓的門口,而且還沒有Doorman開門,只在門口右側,一個老舊的銅牌鑲有Four Seasons與它四棵樹構成的Logo,進門的右手邊是衣帽間;2003年的12月,紐約出名的冷,每人在外都裹著大衣、皮毛、毛帽、手套禦寒,但室內的暖氣非得脫下外套不可,很多人還不只一件,因此在用餐前後的時段在衣帽間前排隊是家常便飯。許多重量級的常客也都如此,如美國總統甘迺迪的遺孀賈桂淋‧歐納西斯。

衣帽間這區等同於餐廳的Lobby,總有三三兩兩的客人在此寒暄,一張小桌子陳放著幾本紐約高檔社交圈的雜誌Gotham(以男性為訴求)與它的姐妹刊物Hamptons(以女性為訴求)。衣帽間正對面就是通往2樓餐廳的階梯,簡樸的鋪有地毯而已,說不上金壁輝煌,而是沉穩、典雅、Homey。難以想像在1959年7月29日開幕這天紐約時報的標題是:4百50萬美元(約等同今日的4千萬美元)的餐廳開幕,而同年開幕的古根漢博物館也才3百萬美元。

Four Seasons有兩個廳:The Grill Room(又稱Bar Room)與The Pool Room。自開幕以來到即將歇業,不論是餐廳本身還在此用餐的名人總是紐約媒體的「常客」,從嚴肅的紐約時報、華爾街日報、紐約客、Esquire等或時尚社交的Vanity Fair、W、Vogue等數不清的媒體都常報導Four Seasons。或許常閱讀這些新聞的關係,當我第一次到二樓的The Grill Room用餐,對我卻有似曾相識的感受。

上二樓階梯就是Bar Room的接待桌,在此同時映入眼簾的就是常出現在媒體的兩件巨幅裝飾作品。一是,右前方窗前的金屬垂吊窗帘,以及右側Bar台正上方懸掛一件由無數長短不一、垂直而下的細銅條雕塑。將近60年來這兩件作品,並不因為時間而褪色,始終保持它的現代感。這片寬大的垂狀窗帘,是用81408顆細小的鋁珠所串成,這些金屬串成無數橫條細線鑲在60片玻璃上,高度從18呎到22呎不等,白天遠看,這些橫條細線彷彿是曲線柔美的下垂窗帘,實際上,因為重量而下垂,又有如瀑布般的輕洩。 

我們先讓餐廳領抬知道當晚我有訂位,就到旁邊方型的Bar台喝杯Wine驅寒;這個方型Bar台約有四十個位置,但在紐約的下班時段、晚餐前是Bar台最熱鬧的時候,當然一位難求,多數人也習慣站著喝聊聊天。女兒從進小學前,我们經常在國際酒店的Bar或Pub吃喝,她也很習慣這種文化,所幸有一個位子,我们就更方便聊天。

喝完餐前酒之後,領抬員邊引領到當晚的位置,邊很自然稱呼我的姓氏、與我們寒暄問候;我與女兒並坐,背對著Bar但與Bar有一道霧狀的玻璃區隔,等點完菜之後,我才發現我們的位置正面對整間餐廳,也發現右前方還有階梯通到我正對面上方包廂的位置。那晚我們點了煙燻鮭魚、鮮蝦為開胃菜,挑法國勃艮地Domaine Ramonet Chassagne-Montrachet 2000的白酒搭配;主菜為Dover 鲽魚、Bison(美洲野牛)菲力,我選餐廳的House wine加州Napa的Cabernet Sauvignon。讓我們驚喜的是,在餐後服務生送上一個棉花糖做成的雪人,放在印有餐廳Logo的盤子上,祝我女兒生日快樂,鄰桌一對從加州來的年輕夫婦很熱情的與我們聊天。

很多有權(錢)有勢的名人在此慶功、慶週年、過生日,最有名望的就是1962年甘迺迪總統在Four Seasons歡度他45歲的生日,美豔的瑪麗蓮夢露當晚也在。Four Seasons也是權傾一時影響世局的美國前國務卿季辛吉最喜愛的餐廳,房地產大亨川普、名人又愛又怕的八卦專欄作家Liz Smith女士;特別是在1970年代Bar Room成為紐約媒體與出版業界、時尚圈、廣告業、金融業界負責人與具有影響力的人物經用午餐的地方,以及當年尚屬年輕的名記者與名作家,它的客人名單就是美國當代名人錄。這些重量級的常客也都有「固定」(或「習慣」)的桌子,因此如何安排桌次便是一大學問。當時有一位常客他也是Esquire雜誌的作家Lee Eisenberg寫了一篇文章America's Most Power Lunch,登在1979年10號的Esquire雜誌,從此許多媒體都用來Power Lunch形容Bar Room,而Bar Room就與Power Lunch劃上等號。

Bar Room既然是Power Lunch的地方,之後有幾次在此與女兒吃午餐,通常要提早幾天前訂位;果真的,午餐的客人絕大多數為上年紀的男人,各個西裝筆挺,女兒常戲稱是「老男人的餐廳」,但我猜想這些男人所代表的企業資產與個人財富可能都超過台灣的GDP。Bar Room共有33桌,主廳22桌,另外11桌在2樓的包廂。美國Cigar Aficionado有一篇報導,用圖表列出這33桌「固定」(或「經常」)用午餐的重量級常客,我才發現當晚我們那一區規劃5張桌子,每張只有兩個並肩而坐的位置,而我那桌在正中央,是美國知名服裝社計師Diane von Furstenberg常用午餐的位置(沒想到女兒在紐約的工作與此稍有關聯),鄰桌是NBC夜間新聞主播Tom Brokaw(我與他都屬大眾傳播業)。

2003年帶女兒到Bar Room以及其它紐約人而不是觀光客出入的場合,是希望她能從中觀察到紐約都會商業社會、成年人的應對舉止。紐約時報言論版作家、普立茲獎得主Frank Bruni 2007年4月在該報寫了一篇文章,也是說他在讀大學階段,他的父親要他體驗道地grown-up(成人的)餐廳,因此帶他到Four Seasons見識,那次他們適當的打好領帶、皮鞋擦得鮮亮到Bar Room用餐。不只是他,The Four Seasons一書 (1999年出版) 的作者John Mariani,也是在大學時代就與同學到Bar Room體驗。

若說Bar Room是屬男性的陽剛氣,那Four Seasons的The Pool Room就顯得浪漫柔和。我們也在Pool Room吃過幾次午餐,餐廳的正中央有一個11呎x11呎的乳白色大理石砌成的水池,水從4個角落潺潺流出,有如林地小溪;4個巨大的水缸內各有一棵隨四季更換、高及天花的樹,分別落置在水池的4個角落,餐桌則對稱排列著。

同樣也是上二樓階梯,往左邊經過一個名為Picasso Ally(畢卡索巷道)就來到Pool Room的接待桌;這個通道是因為牆壁有一幅巨大的畢卡索作品而得名。在樓下Lobby衣帽間的牆上則有3件Joan Miró(米羅,西班牙畫家)與一件Jean Arp (阿爾普,法國畫家)的作品。

Pool Room當然也常出現許多名人與名女人,但或許氣氛與情境太浪漫,讓有些女人情不自禁的要「下水」,據傳義大利知名女星蘇菲亞羅蘭第一位跳進水池的女人,當然也曾出現更大膽的女客人脫下衣裙躍下水池嬉水。

Four Seasons從開幕第一天就強調它是一間「紐約餐廳」,以現代紐約融合歐陸菜為訴求,它隨「四季」變換的菜單,挑產地與自然的食材,以「保持」食物原味上桌,我最喜歡它有很多樣選擇的冷開胃菜、熱開胃菜與前菜,從這三類菜可以吃到主廚的工夫與創意,通常我會從中挑兩三道,而不吃主菜,但一定會點甜點與葡萄酒。Four Seasons也出版兩本該餐廳的食譜。The New York Restaurant Cookbook(紐約餐廳烹飪書,2003年出版)收錄了紐約許多家知名餐廳的代表菜,其中一道是Four Seasons的Crisp Farmhouse Duck(酥脆農莊鴨)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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去年5月,Seagram大樓的擁有者、房地產大亨Aby J. Rosen宣布不再與Four Seasons續約,成為媒體的焦點,很多該餐廳的老客人對這件事感到非常憤怒。這一年來,Four Seasons更常出現在媒體上,今年5月底媒體批露,Four Seasons的新家將遷到介於東48與49街之間的公園大道280號,佔地2萬平方呎,租約15年,預定將於明年底開幕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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去年11月那次在Bar Room的午餐,我們沒有訂位,女婿辦公的地點就在餐廳附近想直接去試試運氣,出乎意料之外大約不到十桌的客人,餐廳的擁有人之一、常在媒體出現的Julian Niccolini站在主廳通往二樓的階梯前,神情看來有些落寞,不像之前每次看到他神采奕奕、胸有成足的掌握全場。

我心想,62歲的他可能為那件「性侵犯」官司心煩。一位28歲的女性(他朋友的女兒)指控他去年5月在一場宴會上碰觸她的雙腿、臀部,強行拉她、解開她衣服的後面,用力扯掉她的胸罩……,這件官司已纏訟一年多;最後他認罪,承認他有用雙手碰觸她的身體,造成她的臀部與大腿有抓傷與瘀青。今年3月判決結果,他被判1年的徒刑,基於檢察官認為他的特殊狀況請求「有條件的釋放」,在未來這一年內若他沒有違法就不用入獄服刑,但犯罪紀錄不能消除。

 

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,有時再美好的時光過了就過了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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